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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与其说是秦王选择了他们，不如说是他们选择了大秦。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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卫庄找到盖聂，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。
这两人，先是用一些外人难以知晓的玄妙法门，了解到了彼此的踪迹，他们像是心有灵犀一般，知道对方都在等着自己的出现。
然后便是新郑城楼上，那波澜壮阔的一战。
那一日，烟花四起，光焰阵阵，映得两个少年的面庞无比清晰，哪怕是在那样深的夜里。
难为他们闹出如此大的阵仗，却控制得分寸极好，一招一式，吐纳呼吸，皆是鬼谷派极高的功夫作底。外表看着将城楼掀了个底翻天，实则却是了无声息，那激烈的飞光走火，像是暗夜里转瞬即逝的流星。
于是卫庄心情很好，他看着盖聂，那一身灰白衣衫的少年，衣料的底纹是浅浅的云岚，又像山间缭绕的雾霭，像极了他这个人。
卫庄想起了许多往事，在鬼谷门下，日夜无比枯燥的练习，数年如一日的苦修，那些深深烙印在记忆里的日子，那段朝夕相对的年少时光。这对师兄弟，在彼此的生命中，扮演着水火不容的两个自己，可他们又分明如此默契，如此熟悉。
茫茫人海，知交何其难遇。
即便千差万别，即便末路殊途，即便卫庄始终不愿意承认，但他心里明白，只有眼前的这个少年，可以点燃他的热血，又能像云梦山间的清风一般，让他感到无比的平静。
“你没变，很好。”
卫庄立于一处飞檐，漂亮利落地收回鲨齿，他唇角似有些许笑意，不过仅仅只有一瞬，很快，便恢复了寡淡倨傲的神情。
“小庄，”盖聂看着他，眼里有些惊叹，惊叹于他的进步，亦惊叹于他的变化。曾经的小庄，剑走偏锋，杀机尽泄，像是终于挣脱牢笼的困兽，不给对手任何一丝余地。
盖聂依旧是看着他，神情有些宽慰：“小庄，你倒是变了很多。”
“哦，有么。”
卫庄扬首，看着远处的月色，今夜的月色很好，那月亮像是披了一层柔光，清辉正好，不至于叫人感到悲凉。
不知不觉，二人已经走到了路中央，月光疏疏散落一地，长街空无一人。
“小庄，我要回去了，职责所在，下次若有机会，盖某定当奉陪。”
卫庄犹豫了一瞬，还是上前一步，挡住了他的去路。
“小庄……”盖聂语气如常，仿佛还是当年二人在鬼谷时那样，“你，还有话要对我说么。”
“也没什么，”卫庄神情淡漠，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：“就是想和你聊聊。”
“好。”
盖聂笑了，两人又继续朝前走去，走了很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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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女正在侍弄那株绒花，见到卫庄进来，只是不急不慢地转身行了个礼。
“看起来，有人心情很不错。”她将花枝又剪了剪，这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。
“你什么时候也学得和韩非一样，喜欢揣测别人心思了。”卫庄悠悠抛下一句，自顾自斟了杯酒喝：“不过，你只猜对了一半。”
剑逢对手，自然是心情不错。故人相逢，一番叙旧，顺便又从师哥那里打听到许多消息，也算是不虚此行。
只是得到的消息，却不那么让人感到轻松。
盖聂在嬴政身边当了那么久贴身侍卫，耳听八方，果然有不少见闻，那些不该自己打听的卫庄亦懒得去问。即便如此，他还是从师哥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。
“脖颈处……青紫色脉纹……”
“如此诡异的症状……我从未见过，却有些许耳闻。你说的那位朋友，让我想起了一些人。”
“什么人？”
“阴阳家。”
当今天下，百家争鸣，除了当世显学儒、墨两家，还有踪迹难寻的道家，决断杀伐的兵家，以及韩非所创立的法家之学，亦有像他们二人这样奔走利益联盟之间的纵横者，甚至还有隐于街巷的小说家——但，阴阳家，却是极为特殊的存在。
自五百年前脱离道家以来，阴阳家便自成一派，钻研邪道，欲穷尽术法之极限。很少有人亲眼见过他们的真容，只听说他们“敬顺昊天，历象星辰”——从浩渺星辰中窥测天机，天时已至，方能现身世间。
“这样的人，你在秦国见到过？”
盖聂点头：“与其说是秦王选择了他们，不如说是他们选择了大秦。”
据盖聂所说，阴阳家是顺应天时的人，而他们选择了秦国。
“听起来，你对你的那位秦王殿下，很有信心。”
“他，是我要守护的人。”
卫庄冷笑一声，话不投机，撇下小师哥便回到了紫兰轩。
紫女看着他表情莫测，知道他肯定有话要说，便也倒了杯酒，等着他的下文。
卫庄沉默了半晌，忽又站起身来，在窗子前面走了几圈，最后又坐回了原来的地方，明明还是面无表情，竟让人觉得有几分……可爱？
紫女看得直皱眉头，笑着打趣：“你这是怎么了，还说我，你怎么也变得跟韩非他们似的。”
莫非和那对师姐弟待久了，沾了许多傻气？——这下半句话，紫女忍着没敢说出口。
卫庄没有理她，只是冷哼一声，喝了口酒，貌作无意地引起另一个话题。
“你觉得，荀绿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？”
“绿樾？”
话音刚落，紫女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堆场景。
譬如，那个顶着一头乱发，将将睡醒的小姑娘，一脸茫然地被红莲公主拉下床。
红莲公主性格跳脱，喜涂抹作画，执行之力颇强，兴致一来便定要画些什么。每当公主要抓人化妆，紫兰轩的姑娘们都躲着她三丈远，唯一不忍心拒绝公主殿下发挥创作灵感的人，便也只剩下绿樾了。
那丫头，据说生下来就被当成儒家小师弟养大，紫女一直觉得，绿樾的内心深处，也许时刻将自己视为一名小圣贤庄的君子，于是注定和韩非一样，要被刁蛮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。
红莲公主下手没个轻重，有次说想画出个英雄豪杰，不由分说给绿樾画上极粗的眉，那修容之画笔，将小师姐的脸涂得如刀刻斧凿一般，当真是下笔果敢勇猛。
有时公主殿下又不知从哪里看到一些韩国舞姬的妆容，结果是把绿樾水灵灵的小脸抹得像是坊间传说里的山魈老妖，连见多识广的老板娘都不忍多看。
次数多了，绿樾竟也心如止水，面色如常，有次刚好走到韩非身后，拍拍他的背，同他打招呼，吓得韩非差点摔下楼梯，顺带吓坏了不少紫兰轩的客人。
俗话说人以类聚，友以群分，绿樾那孩子并不比红莲靠谱到哪里去，即便卫庄极尽冷嘲热讽，这孩子仍不时地想学武功，尤喜欢半夜心血来潮，蹑手蹑脚钻进紫女房间，以为软剑的女主人毫无察觉，却不知这软剑并非那样好掌控的。
有次夜里，竟将自己裹成了个巨大的粽子，一扭一扭便滚出房间外，颇为奇观，吓得半夜起床喝水的红瑜尖叫连连。
“你在笑什么？”
紫女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笑得花枝乱颤，无奈地摇摇头：“虽然不知道怎么形容，不过想到她的时候，总是让人情不自禁笑起来。”
卫庄冷哼一声：“她这种人，也只能当个笑话看了。”
紫女秀眉一挑，看向卫庄的眼神颇为揶揄：“卫庄大人，怎么喜欢在背后议论人家小姑娘？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哦。”
“她不是自小在小圣贤庄长大么，我看那位荀夫子，也没把她当成小姑娘吧。”
“这个问题，韩非倒是和我说过，”紫女轻轻抿了一口酒，那样子，完全是平时和紫兰轩的姑娘们闲聊的模样：“她出生的时候，恰逢道家的逍遥子前辈前来拜访，说她的神魄之中，有着极深的阴脉之气，不知从何而来。”
“阴阳相抵，这就是她在小圣贤庄，被当成男子养大的理由？”
紫女点点头，指节轻轻托腮，似笑非笑：“卫庄大人，是不是和韩非待的太久，变得越来越八卦了。”
“……我看和他待久了，你的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大了。”
卫庄一脸阴沉地看着她，紫女眼波一转，低头饮酒，一抬头，卫庄果然已经消失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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