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江公子！”
宋韵瞧见他突然跌倒，连忙上前，想要扶住他，不料刚迈了几步，她骤时四肢轻软无力，也跟着倾身向前。
谢玉敲眼疾手快地扶住她。
“是熏香！”谢玉敲冷着脸，一时懊恼万分，“这香里有毒！”
她很快也软了身子，撑着剑才尚且摇摇晃晃站稳，“姜柒，你走不掉的！就算你能出得了衙署，你横竖也走不出贵安！”
哪知姜柒却是哈哈大笑，不费吹灰之力便推开了已经没了力气的女大人架在脖子上的剑，来到谢玉敲面前，“你应当知道，陈明他们都是我杀的吧。”
谢玉敲死死咬着牙，保持清醒，“滚肉脸，在松林间和滚肉脸打斗的，也是你。”
滚肉脸的膝盖骨骨裂，有和江洲膝盖上被节度使踢过一脚后留下的伤，也正是如此，他们才最终确定，这位假节度使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。
“你武学功力不弱。”谢玉敲没有示弱，“可是，武康军也不是吃素的。”
“方才正厅之事，横竖不过我们这几人知晓。”姜柒心中早有了打算，“我从会县去大理国，正好经册也会送到那，岂不是两全其美？”
谢玉敲眼神发狠，“但你别忘了，你现在只剩下一本经册，另一本可在我们手里。”
姜柒阴笑一声，从江洲手里夺过他那把扇子，摇了摇，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，经册应该在义净僧师身上吧，此回跟他一起去会县的，还有你那个江湖小情郎。”
“你难道还指望自己能够赢得了义净僧师？”宋韵屏了口气，怒道。
姜柒轻轻一笑，收回扇子，“硬碰硬，自然是不行，但是他们一旦进了大理国，很多事情便由不得他们做主了！”
“何况，我们还誊抄了一堆经册，就算最后拿不到——”
“做千秋大梦去吧！”谢玉敲搀着剑站直了身子，“经册的重点，你们都没能抄下来，还指望那几本赝品？”
姜柒眉毛抬了抬，“竟有如此之事？”
他毫不在意，扇子在掌心点了点，“既然如此，那这两人，我们也不得不除了。”
宋韵厉声问：“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？”
“我也没蠢成这样，会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你们。”姜柒玩够了扇子，一把撇在地上，惹得江洲双眼猩红，怒意已经收不住。
姜柒又大笑几声，背过手，面向着已经完全站直起来的谢玉敲，啧啧了几声，“不愧是谢三娘，果然身体不同凡响，任何毒物都难奈你何。”
谢三娘。
这个熟稔又陌生的名字，让谢玉敲一时间有些恍惚。
在桐安围城的时候，她化名谢三娘，本就是因为这个小名曾是母亲年幼时的乳名。不承想，这样简单随意取的一个名字，再一次听到，是从义净师父的嘴里。
来自南越的药草谢三娘，因为中原难以寻到，最后被朱嶙用姜绿所替代。
再来，便是今日。
难不成，这谢三娘还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秘辛？
而且，为何姜柒会说出此话？
他看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，难免让谢玉敲心中疑窦横生。
因为先前在佛窟甬道一事，她现在中了毒也是不敢随意运功，但她看了眼周围倒成一片的众人，顿感讶然。
一开始，她确实也是四肢突然僵硬莫名，接着便发软无力，可是借着剑的力，她现在站起来，也没有觉得太耗费身力。
本以为是药效不强，现如今来看——
谢玉敲眼睛蓦地睁大，她忽然想起来和宋云遏一起中的倒春寒毒，可是一日过去后，她身体内却探不到任何春药的存在。
那时候，胡数剌还说，倒春寒会在体内存留一个月。
难不成，她的身体还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？
这般想着，谢玉敲对上姜柒阴鸷的眼。
“你是不是知道什么？”她问。
“知与不知，有何重要？”姜柒悠悠然地跨步走出衙署，丝毫没有看一眼在地上窝成一堆满眼绝望的县令们。
“时候不早了，我也该走了！”他声音落进正厅内，谢玉敲抿了抿嘴。
宋韵满脸愤意，江洲更甚，却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柒顶着节度使的脸和身份，逍遥自得地往大门口走。
“且慢！”
这时，贾娘的声音自厢房内传来。
姜柒玩味地停下脚步，看着面前正气凌然想要挡住自己的十几个禁军将士，嗤笑一声：“就凭你们，外加一个半老徐娘，也想要挡住我？”
贾娘面有倦色地走了出来，见他已经抬了手，连连道：“等一下！”
姜柒不耐，“你这老妇人莫不是要拖延我时间？我告诉你，里面那群人，不到明日是起不来的！”
“什么明不明日？”大门外林空的声音缓缓而来，还带着点散漫的笑意，“怎么不早点叫我来看这出好戏？啧啧，可惜了可惜了。”
“贾娘！”谢玉敲扶着剑走出来，听见林空的声音，心中顿时有了底气，“幸好你反应快，喊了他过来。”
姜柒满不在乎，“就一个没有名号的江湖中人，能挡住我几招？”
说罢，他趁所有人不备，突然抽出一把短利的弯刀，直接向林空刺来。
谢玉敲不由得捏了一把汗。
其实心中还是没底。
一来，姜柒此人武学深浅无人知晓；二来，林空伤势刚好，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的武力。
只是，林空身为曾经的永安军副将，沙场上拼死活下来的，反应远比谢玉敲想的还要更快。
弯刀直逼眼前的瞬间，他已经挥起手中的长剑，利落的剑花一甩，看似绵软，实则借着内力的巧劲，把弯刀挡在了眉骨之前。
不过半寸的距离。
姜柒这一刀，是动了杀心的。
“小心！”谢玉敲忍不住呼声道，“他武功不错！”
林空冷哼一声，“再不错，也别想从我的剑下逃走！”
他使了几分力，推开了面前的弯刀，又往下一扫，以挑的姿势将姜柒手中的刀绕了个弯，这一下，刀刃颠倒，直向姜柒的脖颈。
他想用力推，却被林空抵得死死的，原本不顾一屑的眼神里有慌乱流出，“你是什么人？”
“把你送上路的人！”林空硬气十足，连日来的嘻嘻闹闹敛去，从前的将领风范很快立起来，见姜柒要跑，他足尖一点，极快的身法瞬间绕到他身后，长剑横在了姜柒脖颈上。
姜柒也是个狡猾的主。
剑过来瞬间，他盯上贾娘，人便往那边溜去，贾娘上午方被挟持过一次，这回立即长了心眼，躲过了姜柒的一刀，人也跟林空打了个配合，躲到了他身后。
谢玉敲松了口气。
姜柒面上开始出现惊惶，但林空的剑招还在不断拭来，他一刀刀挡着，渐渐有些力不从心。
“你不是单纯的江湖中人！”
忽而，他喘着气出声，一只手瞧瞧背到身后：“你的剑法，是军兵出来的！你到底是谁？”
林空没上套，轻轻一笑，道：“方才我便说了，是来送你上路的人。”
话音落，姜柒抽出身后藏着的药丸，刀尖一挑，药粉直直扑向林空。
在场的人皆是呼吸一窒。
但药粉过去，林空的剑却已经刺入了姜柒的脖颈，瞬间见了血。
他毫不在意，拍了怕肩膀上残余的粉末，嗤笑道：“我的兄弟可是毒药奇才，在来之前，我刚服用了一颗草原珍贵的丹药。毕竟你和斋善堂密不可分，我猜想横竖是会来这么一招。”
姜柒早已面如土色，林空的出现与防备，一时间令他境遇翻转，急得脸颊开始掉汗。
可他还是没有死心，垂眼看着脖子上已经刺破皮的剑刃，这一下更像是在试探，“你是永安王的人。”
林空淡淡应道：“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永安王他就入了土，我能是他的人？”他失笑，“你还不如说，我是他的鬼。”
谢玉敲没忍住，“噗嗤”一声笑了。
浅浅的一声，林空脸上的笑意更甚，握着剑的手转了转，颇有些邀功的意味，道：“玉敲姐姐，你可别小瞧我了！”
谢玉敲被他这声激得起了一声鸡皮疙瘩，身体的软绵绵倒是又好了几分，不用撑着剑也能慢腾腾地站起身。
反观她身后宋韵等人，还是撑坐在地，看起来没有恢复多少。
谢玉敲压下心中的疑虑，走到林空身边，“点了穴，先把人压到牢狱里关着吧。”
“好！”林空眼神示意面前还提着刀的武康军，“那便劳烦各位军爷了。”
说着，他松开禁锢姜柒的剑，“啪啪”两下封住了他的穴位，“这下你——”
“唔！”
话刚说了一半，林空笑容凝固在脸上，似是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身侧的人忽然一声闷哼，紧接着，姜柒身后传来了江洲愤懑至极的声音：“姜柒！杀父之仇，不共戴天！”
姜柒也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，便被江洲正中心脏地刺了一刀。
他双眼瞪大，低头去看自己那喷涌而出的鲜血，不过弹指间，他直直地往前倒了下去，临死之前，眼瞳还带着震惊。
江洲完全是莽着一股劲，拖着疲软的身子跑出来的。
速度之快，快到姜柒死了，在场的人依旧保持着怔愣的神情。直到江洲再次虚乏地跌倒在地，刀也跟着“哐当”一声，谢玉敲这才猛吸口气，回过神来。
“江洲！”她声音微微颤抖。
江洲这才猛然惊醒过来似的，去看那张和自己父亲一模一样的脸——
许是死得太过突然，姜柒脸上还带着点不甘，他就这么掀着眼皮，和哆嗦着的江洲对上。
这一下，江洲才在恍惚中，摸到了自己满手的血，彻底晕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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