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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与罗浮春说完这个猜测的时候,裴佑好似突然理清了心中的乱麻。
真正的邓通并非如今案中那具冰凉的尸体,而是槐树下腐烂的血肉白骨。
那么死去的这位,身份便呼之欲出。
裴佑手指有序地敲着右手边的几案,发出“笃笃”的轻响,喃喃道:“如今想来,或许陇右节度使、那位死去的账房与这位老丈之间的来往,根本就不是通敌卖国。”
“有没有可能,他,就是彻头彻尾的吐蕃人。”裴佑心中正澎湃着,嘴里就被塞了一枚精致的糖渍梅子。
她拿牙尖一咬,里头顿时迸发出一股酸甜的劲儿,方才萦绕在舌尖的苦味被压下去了许多。
正咀嚼着,就听罗浮春语气哀怨地抱怨道:“你这怎么,刚醒过来就操心那些死人案子,人死了又不会跑,你这么急着琢磨这东西做什么,你的身体怎样还不知道,脑子转得倒勤快,快歇歇吧。”
罗浮春坐过来伸指头点了点裴佑的额角,咬牙切齿道:“那江湖大夫莫不是诓我,你的毒怕是还没解利索,我一会儿就请个郎中过来好好治治你,你就老实了。”
“可别费那功夫了,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。”裴佑伸手挡了挡罗浮春的手指,无奈道。
明明梅子是甜的,但是裴佑却品出了一丝苦味儿,脑子里的事情太多,现下又刚被下过毒,这些东西就像是从山上崩下来的石头,一块块压在她心头。
她仍然觉得那里不对劲。
沉郁间,她见罗浮春良久没有动静,便住了嘴,只抬眼朝她那里去看。
裴佑的目光扫到了不远处架子上的小香炉,里头正燃着香,阵阵香气顺着香炉的顶端飘散出来,升起缥缈的白烟,模糊着屋内与屋外的界限。
这个香还挺好闻的。
屋子里幽香阵阵,香气淡然悠远,还杂了些雨后打湿的青草味道,甚是好闻。裴佑觉得鼻子都通畅了许多。
她正想借机朝罗浮春问问今日的熏香,心中却忽闪一灵机:
香气?
似乎有异,她记得前几日都是甜腻的花果香,进门时她甚至还觉得有些呛鼻,因为是罗浮春的场子,她也就没问。
但若是,有人在香上动了手脚呢?
她虽然对这些香片香丸的不太了解,但心思也没有多粗,如今权势大的那几个人没有不知道她立场的,而罗浮春明显跟她一条线,她二人背后都有皇帝做保,若是罗浮春这里都被动了手脚,焉知背后是何等人物。
于是她先按下纷乱的心神,问道:“春娘,你这里的熏香是什么?这等好闻,改日我也照例弄一份点着,焚香抚琴,一大雅事嘛,省得圣人总说我们天机楼整日只会打打杀杀,没什么底蕴,这回我们也高雅一回。”
罗浮春抬起茶盏浅酌一口茶,闻言头也没抬,不经意道:“我也不知,这些香都是总管事差人上外头工坊里制的,整日换来换去的,配方什么的只有他知晓。”
她拿帕子按了按嘴角的浮沫,接着道:“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,平日里懒得要死,外头圣人一月让办的差就海了去,朝廷里头的破事也一堆,整日里搞得我焦头烂额,哪里还有功夫管这些事情,这茶楼我不过就是当初定了个架子,剩下的少了多了的,都是胡管事往里头填补的。”
“你若喜欢,我今儿问问他,改日给你送一包过去,在我这里的东西,哪里用得到你拿银钱去买?”罗浮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。
裴佑闻言,也不再提这茬儿,只是说:“这倒不用,我只是闲着闻见了打听打听。”揭了过去。
问题恐怕就出在熏香上。
只是,她暂时还顾及不到自己,眼看她只需要将邓通家院子槐树下的尸体与鱼符上报朝廷,更何况还有双方来往通信的印信,陇右节度使难逃罪责。
若要将此案了结,或许,还有最重要的一点,就是找到证明这个吐蕃人身份的证据。
也就是说,要找到盖在信件最后的那枚印着吐蕃文的印章。
但,后头的落款虽是吐蕃文,却实实在在是个“通”字。
“春娘,我想到一件事。”裴佑摩挲着手里的袖扣,低声道。
“什么事,你说。”
“信件的最后,为何是个我们都能认出来的通字?如果他们与吐蕃有勾结,那为何要用吐蕃文写通字落款,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们,邓通与吐蕃有勾结吗?”裴佑眼神飘出了窗外。
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脑海中混乱纠缠的麻线的一个线头。
接着,还未待对面有反应,她猛地一拍手边的几案。
“彭”
震得上面的碗碟都在响动。
裴佑被自己心里的想法惊住了,她强按下心思,镇定道:“有没有可能,我以为的这些进展,都只是有人故意为之?”
换句话说,现在所谓的线索与身份,都是幕后之人摆在她面前的,愿意让她看的“真相”。
而她,像个木偶一样,被牵着鼻子在台前舞蹈。
“是谁?”
“你想想,如果这一切是真的,我真的莽撞地将所有的证据呈给圣人。表面上有贪墨案顶着,而圣人也会因为陇右的出身多加顾忌,并不会将这桩案子浮于表面。”
“但最后无论陇右节度使是不是真的通敌,在圣人那里,他就是一个已经通敌的国贼。凭圣人的性子,真的会留住他吗?就算圣人一时开恩,觉得他为国立下汗马功劳,觉得此案有疑点,不追究前尘,那他也无法再在任上。”
“无论是圣人出于自己的压力,还是出于国家的稳定,都不会让一个矛盾之人立于朝堂,担纲重任。”
裴佑挑眉,眼神锐利,仿若寒冬的湖水,问道:“那么,皇党的边防大将落马,得利的是谁呢?”
罗浮春似乎还有疑惑,试探道:“相党?”
裴佑点头,喝了一口已凉了的茶水,肯定道:“没错,而且到时相党将会不惜一切代价,将他们的人扶上此位。外头的吐蕃虽虎视眈眈,但到底也曾派了人来埋伏我朝,自知理亏,并不会轻举妄动。近年来自从圣人上位,两国虽暗流涌动,但面上过得去,没有理由莽撞地就过来攻打大承,如今的形势,却难保不会趁着朝纲内乱之时,攻打过来。”
罗浮春似有所悟,接话道:“也就是说,最后无论陇右这一行人是不是与吐蕃有关联,最后的赢家一定就是相党?”
裴佑沉重地点了一下头,心中久久不能平静。
事到如今,那枚印章已经不再重要,那个被草草掩埋的鱼符也不再重要,那只是一段被揭过去,但又被利用的往事。
这三人,到底是真的通敌?还是被对方做了局?裴佑不得而知。
她现在就像在大雾中艰难摸索的行人,对方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两件事:一是吐蕃的势力已经渗透进大承;二则是相党的权势越来越大,她作为皇党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。
裴佑起身,向罗浮春浅浅道别,拖着心中翻滚的思绪,在街上满无目的地行走着。
她不知要去哪,只是任由身体在向前行进。
良久,好像有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脸上,悄悄融化了。
裴佑抬头,眼前竟是邓通门前那棵高大的槐树。
下头邓通原本的尸骨还漏在外面,裴佑又捡起了之前的那把锹,将土埋了回去。
看着这棵新芽逢春的槐树,裴佑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悲怆,对于圣人与左仆射这些久居上位的人来说,邓老翁究竟是谁,真的重要吗?
鱼符可以被埋葬,平定吐蕃镇守边关的功绩可以被埋葬,罄竹难书的罪行可以被埋葬,甚至这个人,都可以在史官的笔墨当中被埋葬。
邓老翁本人,于他们就是一个随时可冲锋陷阵的木偶。当他们需要他以血肉铸城的时候,他可以恣意纵马扬鞭,一切教条规矩皆是泡影,他踢死人他们也不在乎。邓老翁的来日是一条望不尽的康庄大道、是一片走不完的光明坦途,上位者告诉他:你邓通,是功臣,是名将,是社稷黎明的奠基人!
但在他真正扬鞭之时,他的来日,又变成了来生。当称孤道寡者被冒犯,位尊势重者被唐突,那么王朝的黎明便需要用他的生命来血祭,上位者的笔墨也不会去书写一个反叛者的异绩殊勋,他们就又会翻出他曾经被纵容惹出的事端,暗地里将他彻底抹杀。
裴佑在这个月凉如水的夜里,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,对于那些上位者来说:
下层人,只是一个可随意挪动的棋子。
极端政治地位下的官与民无异,他们,都是上一层人的卒子,是组成棋局的一个部件。
而棋局之下的血肉与灵魂,只是祭台上,一个可有可无的祭品。与年礼上的猪牛羊并没有什么差别。
此时,她突然回想起,在最一开始邓老翁死时,鼻尖闻见了的一股异香。
那并非其他,而是一个完整的人被风云裹挟,对着权力焚烧献礼的味道。
甚至连灰烬,都是权威的花肥。
思及此,裴佑心中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,她觉得脸上落的雪花有些过于多了,抬手想抹下去。
却发现,这时节哪里来的雪,那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泪。
而在她的身后,一个黑影闪入了来往的人群之中。
只剩下那枚鱼符,露了一角,在阳光下闪着金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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