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灵修中心的四合院中，灯光昏黄。高大的柿子树，影影绰绰地遮住了半个院落。翟滨黑色墨镜搭配黑色的衬衣，最上端的三颗扣子松散着，像极了电影里常见的“黑帮大哥”的派头。他神态倨傲地坐在院中的藤椅上，翘着二郎腿，盯着站在他面前的贺雨嘉，语气冷硬且不容置疑，“合作取消。这个院子，一周内我要收回。”
“一周？”面对翟滨地咄咄逼人，贺雨嘉虽面含愠色，可依旧努力地压抑着情绪。他深知张雅丽死了，在那之前，翟滨的财务团队已经接手了部分灵修中心的财务工作，如果这个时候他把翟滨得罪到底，他很有可能连最后一笔遣散费都拿不到。
他快速调整了呼吸，尽力用平和的声音说道：“翟总，不管怎么说，她毕竟是你的未婚妻，如今她的身后事还没办，你到先忙着止损了。”
“生意和感情是两码事，懂么？真不知道妙妙（本名张雅丽）怎么会请你这种人来打理生意。”翟滨丝毫不掩饰对贺雨嘉的鄙视，不留情面地斥责道。活像社会大哥在教训手下跟班儿。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贺雨嘉，显然是吃准了贺雨嘉不甘翻脸。
翟滨白手起家，一路走来也是看尽脸色，陪尽小心，如今他功成名就，面对贺雨嘉这样毫无背景，全凭奋斗的打工人，他不仅没有同情，反倒认为自己很清楚对方的套路，对他的付出和努力视若无睹，甚至还要落井下石。
“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演戏，我知道你们在聚会前夜就翻了脸，还有那些灵修中的勾当，我不说你也心知肚明。”翟滨大剌剌地点燃了一根香烟，深吸了一口，又自以为帅气地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。
“你！”面对翟滨的变本加厉，贺雨嘉终于忍无可忍，他面色涨红，回想起自翟滨出现之后，他遭受的种种委屈和排挤，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喷薄而出地怒气，冲动地上去一把拽住翟滨的衬衣衣领。
“我警告你，最好别冲动！”翟滨被贺雨嘉扯得被迫向前，他凌厉地目光盯在贺雨嘉拽住他衣领地手上，语气里满是警告，“若是你肯低头，听我吩咐，看在她的份儿上，说不定我还能宽限两天。另外，你的遣散费……”翟滨故意拉长了腔调。僵持不过数秒，终于还是贺雨嘉的手明显松了劲儿，得意的笑容慢慢在翟滨的嘴角浮起，随即漾开。他抬手用力将贺雨嘉的手推到一边。
门铃声忽然响起，很快便传来有人轻扣门环的声音。正在院内争执地翟滨和贺雨嘉立刻停了手，目光同时看向大门的方向。
贺雨嘉快速打开手机监控，看到大门外，唐婧和丁小峰正站在那里张望着。大晚上的警察突然来访，究竟意欲何为？贺雨嘉来不及细想，他略整了整衣衫，快步走向大门，伴随着“吱呀”一声，半侧门板向内侧徐徐拉开。
“不好意思，两位，久等了。”此时，贺雨嘉已经快速调整好了情绪，脸上挂着温煦谦和的笑意，礼数周到地迎了两位警官进门，既然来意不明，他也只能见招拆招。
“打扰了，有点情况要跟你了解一下。”唐婧微笑着解释道。就在大门拉开的瞬间，唐婧已经敏锐地捕捉到院内残存的僵硬气氛，说话间，她的眼神机警而快速向院内扫视，很快她便看到了依旧站在院中的翟滨。刚刚在院外敲门时，唐婧就已经注意到停在院外的那辆颇为扎眼的迈巴赫，现在看起来，那正是翟滨的车。
唐婧想不出翟滨此时的来意，第一次来案发现场勘查时，她并没有直接接触翟滨，连口供也是丁小峰负责录的。从笔录上看，此人虽然是张雅丽的未婚夫，可似乎与张雅丽认识时间并不长，对她的事情也所知不多。唐婧一直都觉得这个人表现出的存在感很低，似乎一直都在刻意回避与案件之间发生纠葛。
“翟总是我们中心的合伙人，来谈点事儿。”贺雨嘉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，竟然主动向唐婧解释了一句。
唐婧不着痕迹地轻蹙了一下眉头，显然是觉得贺雨嘉的解释有些刻意。一旁的翟滨也没想到贺雨嘉会有此举，面上的不悦之色很是明显。他根本不想被警察过多关注，更不想扯进这些是非中。
“你们聊，我就不打扰了。”翟滨快速系好衬衣纽扣，端出一派儒商气质，他匆匆跟唐婧和丁小峰打了招呼，便大步往院外走。那感觉像是唯恐一个不小心沾染晦气，影响到他的运势一般。
看着翟滨急于脱身地背影，贺雨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地笑意。
……
灵修中心的会客厅里，弥漫着丝丝清甜的沉香味儿，长条状的原木茶桌上，普洱茶正在蒸茶器中沸腾，蒸汽挤过气阀的孔隙，直直喷出，茶香与沉香的味道混在一起，令浮躁的心也安定下来。三人落坐，贺雨嘉拿起高温消毒过的茶杯，分别给唐婧和丁小峰倒了半杯茶。
唐婧的目光紧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，仔细翻阅着妙宇灵修的会员名单，这是她今日来访的主要目的。灵修课程和教义既然存在问题，那么在实际运营中，参与其中的学员便很有可能各种极端情况。来之前，她已经告诫过丁小峰，不要因为情绪而打草惊蛇，现在还不是追究妙宇灵修经营问题的时候。
很快唐婧便发现，妙宇灵修的学员大都是通过网络报名，交易也都是网络付费。学员情况统计上，许多人使用的都是网名，连附上的照片也是千奇百怪，毫不统一，如果将这些人的网名与付款时的实名一一对应，需要颇费一番功夫。唐婧心下暗忖，难怪贺雨嘉听说自己要调阅学员信息时，神情那般淡定，看来他早就心中有数，知道警察面对这样的资料，短时间内也难以弄清每个学员的真实身份和情况。
唐婧内心一片哀嚎，正欲放弃继续阅读学员信息时，忽然看到一个只剩下头像的空白账号，头像上的照片让她感到十分眼熟，却又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里看到过。
她用手点了点电脑屏幕，问贺雨嘉：“这个学员资料怎么是空的？她叫什么名字？”
贺雨嘉看向电脑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，语调犹犹豫豫地答道：“这个学员叫林茉茉，已经被老师除名了。”
听到这个回答，唐婧只觉得眼前一亮，她隐隐感觉到，这个人就是她要找的突破口，她忙追问：“她为什么被除名？有联系方式么？”
看到唐婧对此人产生了兴趣，贺雨嘉的表情变得更加不自然，支支吾吾地说：“她三个月前，自杀了。”
“什么？”闻言，站在一旁的丁小峰也是惊愕，他快速与唐婧对视了一下，显然这是二人都没想到的答案。
据贺雨嘉说，林茉茉也是通过网络课程，参与到妙宇灵修的学习中来，由于她悟性极高，又对张雅丽（化名妙宇）很是崇拜，坚定追随老师的脚步进行能量提升，因此很受张雅丽的赏识。后来，林茉茉应邀来过妙宇灵修两次，与张雅丽相谈甚欢，即便不见面，二人也偶有短信往来，交流学习心得。张雅丽认为林茉茉很有灵性和潜力，可塑性极强。甚至一度想要把她吸纳进入讲师团，让她单独发展下线。
后来，不知道是什么缘故，林茉茉对待灵修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，更离谱的是，就在林茉茉选择自杀的半月前，她忽然频繁地在学习组群中公开质疑和攻击妙宇灵修，并在微信中频频要求与张雅丽单独会面。张雅丽察觉到了林茉茉情绪上的不对劲，担心自身安全，便拒绝了她的会面要求。可林茉茉不肯放弃，在多次被张雅丽拒绝后，便开始在群组中散布恐慌和谣言，以发泄不满，言辞激烈且充满敌意，一度引发了学习群组中的恐慌，和学员间的骂战。搞得学习群组乌烟瘴气，根本无法继续教学。最后林茉茉毫无避讳地对张雅丽进行人身攻击。张雅丽感到受到了林茉茉的恶意和挑衅，一怒之下，便将她踢出学习群组，清空并永久关闭了她在妙宇灵修的学习账号。
半个月后的某天，派出所的警察突然找到灵修中心核实情况，贺雨嘉才知道，不久前闹得灵修中心鸡犬不宁的林茉茉自杀了。此事在学习群组里引起了不小的风波，学员中有猜测，有同情，也有质疑，评论不一而足，好在很快警方便排除了张雅丽的嫌疑，灵修中心也如常经营，似乎一切都归于平静。
贺雨嘉在讲述这段往事时，秉持着客观陈述的精神，全程都不带一丝情绪和波澜，唐婧一言不发地听着他讲完，内心愈发觉得林茉茉自杀背后，潜藏着更深层次的危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