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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承儒激动得快要老泪纵横。
天知道他多想念小时候软叽叽的小奶宝礼礼，那么小的一只，穿着小白衬衫，又乖又奶得像个小王子。
宋承儒嘴唇颤抖，眼前出现了幻觉，仿佛此时正面对的是要爬他膝头的小儿子。
儿子这是有事要求他了。
儿子在撒娇啊。
宋承儒满脸慈爱地脱口答应：“宝宝你说。”
宋礼：“……”
宋承儒：“…………”
父子俩双双起了鸡皮疙瘩，互相沉默了有五分钟。
许清茶叫妈妈和许盈盈叫宝宝的时候，怎么就那么好听那么顺耳呢？
现在怎么就这么怪异呢？
宋礼偏着头，不太舒服地按后颈，修长手指移到耳后，抵着耳垂捏了捏，把这怪异感受抛出去。
换了个舒服姿势，宋礼双手抱肩，抬眸问：“你觉得我妈还活着吗？”
宋承儒已经很多年没有她消息，但他立即回答：“当然活着。”
“那她为什么从没回来看过我？”
“我不是跟你说过，”宋承儒避开宋礼锋锐的目光，低头坐到旁边单人沙发上，随意拿起穴位锤捶腿说，“你妈给我打过电话，问过你近况，要过你照片，还问了很多你喜好，她只是有了自己的生活，人又在国外，不便长途跋涉地回来看你。”
宋礼不温不火：“我在国外的时候，她也没来看过我。”
“都在国外又不是都在同一个国家，她距离你可能要七八个小时，”宋承儒尽量保持语气轻松地说，“坐飞机太久了，她腰不好。她是你妈，怎么可能没想过要去看你。”
宋礼脚尖轻翘，拖鞋一下下有节奏地轻拍脚底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。
宋承儒却不再说了，客厅里只剩下他捶腿的声音。
良久，宋礼失望地垂下眼，起身。
“宋承儒，”宋礼挺拔的身影停在宋承儒弯坐的沙发后，“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回来吗？因为你总是像刚才这样让我一次又一次对你失望。”
宋承儒捶腿动作终于停住，客厅里陷入安静，空气里好像塞满了宋礼对他失望的情绪，令他难以顺畅呼吸。
宋承儒用力呼吸，轻轻叹息：“阿礼，你聪明，你什么都知道，你总想逼我说出一些话，但我不能说。无论如何，她是你母亲，她生了你，给了你生命，是她带你来到这个世界，我不想你恨她。”
提到这个恨字，宋承儒手肘撑着膝盖，绵长地深呼吸。
其实他也曾恨过那个抛弃儿子的女人。
就算她舍得抛弃丈夫，她又怎么能舍得抛弃两岁的儿子，怀着另一个男人的孩子与另一个男人离开？
是不是所有艺术家都在不停地追求刺激灵感的新的爱情？
以寻找自我与崇尚自由的说辞，短暂投入到家庭，经历了保鲜期后，再继续寻求新的感情？
对艺术家来说，是否从来没有“责任”二字，只有“自由”？
那段时间，他甚至对所有艺术家都抱有这样深的偏见。
但他再看向身边两岁的奶呼呼的儿子，倒也对她有了些感激，至少她没把儿子一并带走。
“别恨她，”宋承儒没有回头看儿子的表情，他注定是个失败的父亲，他按着眉，低低地说，“要恨就恨爸，是爸让你在单亲家庭长大，是爸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，都是爸的错。”
“是啊，”宋礼抬眼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夜空说，“确实是你的错。”
其实宋礼在上一年级前，一直都是个可爱的乖宝。
爷爷奶奶和爸爸都说，妈妈去旅行了，只要宝宝很乖，妈妈很快就会回来陪他，他哪里还敢闯祸，每天干干净净讲礼貌。
别人家小孩的小手总是脏脏的，他的一双小手每天总要洗很多遍，超级干净。
父亲忙工作时，爷爷奶奶带他在中医堂，他很乖，也很早就会背诵那些中药名与功效，每个小抽屉里装着什么药以及药长什么样，他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不是过目不忘的天赋，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才让他记得那么清楚。
爷爷问宋礼说宝宝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呀，六岁的宋礼骄傲地挺起胸膛，然后用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回答说，因为宝宝要等妈妈回来夸宝宝。
他那样乖地期待着母亲的归来。
但在宋礼上了一年级后，情况发生了些改变，渐渐从同学以及同学的父母口中听到一些流言，他们在他身后对他指指点点，说他母亲和男人跑了。
宋礼不知道“跑了”是什么意思，回家问父亲。
父亲严肃说那些话是假的，不许他听，不许他信，几乎要动手打他。
父亲坚定地对他说，母亲是艺术家，母亲是去旅行了，母亲是去绘画这个世界实现理想去了。
宋礼选择相信父亲，每天讲礼貌讲文明地继续等着母亲回来夸他。
等到宋礼上了初中，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传到他耳里后，他再次回家质问父亲。
父亲在沉吟数天后，改了证词，编织了新的谎言，说他母亲其实已经过世，还带他去了母亲的墓地，墓碑上刻着母亲的名字。
宋礼难过地憎恨“车祸”这个词，难过地想念母亲。
再到上高中，宋礼渐渐心智成熟，意识到爷爷奶奶不喜欢母亲，意识到家里存有秘密，他找了很多人打听，终于得知母亲与人私奔抛夫弃子的真相。
他理解父亲的谎话是出于对他的保护，但生活不是靠一个概念上的理解就可以不生嫌隙的。
还有他对父亲的一次次希望与落空。
宋承儒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。
他终究没有女人心思细腻，他有太多不称职的时刻。
二十五年来，他在大事小事上都让宋礼对他失望太多次。
“算了，我也年纪不小了，懒得跟你计较了，”宋礼站在父亲身后，忽然伸手按了按父亲的肩，“我年前处理好手头工作，明年回爷爷中医店帮忙。听说一直有媒体想采访爷爷，定明年吧，我接手，爷爷也该休息了。”
宋承儒用力按住宋礼放在他肩上的手背，不可置信回头。
儿子跟他和解了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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