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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昭为打算，柔太嫔的死，国师没帮忙下手处理，是因为没必要。
可为什么没必要，楚熙想不明白。
风太大，他不敢问，也不敢动，乖乖依在瑞王怀里，任对方带着自己在空中飞。
国师承袭神兽之志，弃了血脉地位，亦不会成亲生子，身体大概也得到了改造，楚熙感觉国师的飞纵都不属于会武轻功的范畴了，他动非常轻，非常快，敏捷无比，像矫健的豹子，又像夜行的灵猫，只要他不想被发现，一定不会被发现。
皇禁内卫，在他面前仿若透明，这宫里，他哪里都去得，哪里都熟悉。
二人停在一处宫殿。
“明月宫？”
楚熙认得，这是柔太妃的宫殿。
“嘘——”
瑞王修长手指竖在他唇前：“看。”
楚熙眨眨眼，往前看。
柔太妃去世，明月宫噤若寒蝉，怕事的太监宫女早已经走了，整座宫殿，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，就是柔太妃棺木放置的地方。
楚熙看到棺木，略有些羞愧，因为时间太巧，要避让他的登基大典，柔太妃出殡就得晚几日，棺前也没有什么人哭灵，只有其心腹宫女为其守夜。
这宫女相貌一般，楚熙忘了她叫什么名字，只见她眸底哀伤，不敢烧纸钱，只点上香烛，置了一杯酒在棺前。
“主子放心，事情已经都安排好了，那匕首上痕迹已有人注意到，明天一早便会事发，奴婢会上堂为证，一定不牵连到新帝半分……新帝对您的恩情，您已经还上了，尽可安心的去……”
宫女声音很低，但夜太安静，明月宫太大，几乎能有回音，楚熙离得又近，自是听了个清清楚楚。
不会牵连新帝……恩情还上……
这是什么意思？
楚熙一脸懵懂，下意识看向国师。
瑞王自己还奇怪呢，当下便问：“你到底帮了柔太妃什么？”
楚熙摇摇头：“没有啊……”
瑞王：……
“本王前几夜辗转难眠，出来走动，刚好听到柔太妃安排事——昭皇子要她用死来嫁祸你，毁你名声，她表面应了，实则并没有这样做，而是交待心腹宫女在匕首上做了暗记，指向昭皇子……”
瑞王把当时看到的事说了：“这柔太妃早年是田皇贵妃的爪牙，做过不少坏事，也没太多牵挂，早就有死志，但田皇贵妃太厉害，她躲不开她的手，一直没动。如今你登基，田皇贵妃晋为皇贵太妃，不敢再掌事，自削青丝侍奉佛祖以避锋芒，柔太妃便得了喘息。但田皇贵太妃能治得住她，不见得昭皇子也能，所以她选择了这个死法……她说她有过孩子，你帮过她。”
楚熙之前没有方向，听到‘有过孩子’这几个字，突然想起来了。
“柔妃的确有过身子……她运气不大好，平时过得不错，怀了身子就七灾八难，我记得有两回，一是不小心落水，二是不小心被疯了的狗追，我当时就在附近，帮了她。”
楚熙是不受重视的皇子，诗书才学没一样拿得出手，自己喜欢的偏门却不少，游泳，他是会的，给小动物喂食安抚，他也是喜欢并掌握有技巧的，那两次正逢他心情好，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研究曲谱，遇到，便搭了把手。
“也是我正好能帮忙，换了别的麻烦，我不会，就帮不了了。”
楚熙解释。
“可是后来，她的孩子还是没了，偷偷躲在偏僻的角落哭，我当时看到，觉得特别心酸，不知怎的也跟着哭了几声……”
小皇帝说完，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看向国师，满脸疑惑：“我同柔太妃并不熟，只有这些交集。”
只这些事，值得柔太妃用生命帮他？
瑞王眸底深沉：“她是田皇贵妃的人，田皇贵妃与你生母不睦，处处欺压，昭皇子也欺负过你多次，当时的柔妃就没对你下过手？”
“也是有的……”小皇帝捏着手指，“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得欺负，顶多饿我两餐，短我些东西，又没杀人……小孩子多无辜，连生都还没生下来呢，没做过错事。而且柔妃有错，我父皇罚得，我不是当权者罚不得，心怀怨恨有什么用呢？只会让自己面目丑陋。”
瑞王新奇的看着小皇帝，觉得这真是一个特殊的物种。你倒是以怨报德了，高尚了，别人冲你可半点不手软，你能好好活到现在，是运气好，是你娘护着，才不是对方‘欺负的手下留情’。
他啧了一声，又问：“孩子没生下来也跟你没关系，柔妃是当娘的，孩子掉了哭，你又哭什么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当时可能就觉得小孩子还没来到世上就消失了，有点伤心？”
瑞王差点翻白眼。
他算是懂了。
这柔太妃坏的很，害了很多人，早该死了，她可以随便死，怎么她都认，但不应该陷害小皇帝而死。深宫诸多恶意，大概小皇帝是唯一一个真心希望她的孩子生下来的人，真的为孩子到来高兴，为孩子消失难过。
这是这么多年，柔太妃在宫里遇到的唯一一点温暖，哪怕时光流逝，不常提起，也牢牢镌刻在她心底。
这般行事做为，是她的选择。
她解脱了，也报了恩。
瑞王又抱起小皇帝，又飞到了另一处。
司礼监总管太监孙程正在忙碌，借着夜色笼罩，好像把什么东西带出了宫，瑞王换了个角度，楚熙视野变的非常清楚，立刻看明白了，正是那只杀人匕首。
至于带的方向么……
那出宫的马车，用的是来往的奏折。
登基大典未举行前，大朝未开，宫里专门辟了个通道，专门用来往来奏折，最新的消息，大事，及时的送进来，新帝看完的，不需要的，则送出去。
这些奏折的最后方向，是丞相处，朝臣大员办事处。
这枚杀死柔太妃，标记着特殊记号的匕首，最后结果会落在谁身上，酿出怎样的滔天结果，不言而喻。
小皇帝更懵了：“他也在帮我？”
孙程不是他的人啊！
而且之前不是还帮楚昭活过稀泥么？
瑞王看着他的眼神也很迷，是啊，这小皇帝怎么不声不响，就收拢了人心呢？
柔太妃，他现在懂了，是以前的事，这孙程没什么前因啊，难道就因为这两天小皇帝的态度，对他亲切，鼓励，做错事也没有罚？
瑞王知道，人类是很奇妙的生物，也许有一天，因为一些经历，一本书，一个人，一种环境，一个故事，突然就变了，但真就这么巧，孙程突然心理脆弱，被小皇帝治愈，小皇帝就是有这种能力？
还做好事不留名，根本就没打算让小皇帝知道。
瑞王咂舌。
他之前教小皇帝厚黑帝王学，但其中最厉害的，他没说，就是这种，不动声色间屈人之兵。不用学厚黑术，自己已天然厚黑，至高仁术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用了手段……
楚熙很高兴：“所以现在是……没麻烦了？”
瑞王颌首：“没错。”
有人证物证，各种事实，再加上大典表现，百官不可能向着楚昭，定然拥护新帝。剩下的事，根本不必再烦恼，也没什么需要他做的。
但他希望，小皇帝能在这里，学到点东西。
“现在这个结果，懂了么？”
瑞王看向楚熙，目光幽深。
楚熙深呼口气，双手握拳，神态十分坚定：“懂了！国师教我，得道者多助，失道者寡助，我要做仁君，做最好的皇帝！”
瑞王：……
老子是让你看看清楚人心！看看清楚情形！哪有那么多真正的仁君，历史上每一个仁君，都必须匹配足够的心计手段！
这天真的人类小笨蛋！
“本王是教你，相信该相信的，不信不该相信的，要透过现象看本质，这个人对你好是真的好吗？那个人对你坏是真的坏吗？到底谁是好人还是坏人？谁在辅佐你？又是谁在害你？”
要用眼睛看清楚啊笨蛋！
小皇帝脸有点红，窘迫的垂头，十分坦诚：“这个好像有点难，我暂时还学不会……”
国师缓缓伸手，默默抚额。
罢了，自己挑的小嫩崽子，再笨也得教，以后一点点想办法吧。
“本王今日在登基大典上说的话是真的，大楚疆土广袤，安平数百年，积攒的灾厄秽气很多，你是帝王，以一身承社稷，乃是险中又险，害怕么？”
楚熙摇了摇头。
之前他想过要放弃这个地位，但有麻烦的话……还是算了，既然是他命中注定承担的，就承担吧。反正——
“有国师在，我不怕的。”
他仰脸看着国师，微笑。
瑞王感觉很奇妙，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了一下。
小皇帝信任他，依赖他，全身心的。
可真是……说他胆子小吧，偶尔胆子还挺大的。
而且……小皇帝长得也太好看了。
眉眼弯弯，唇红齿白，颊边酒窝微甜，好像所有阳光的灿烂都在他脸上。这是一个只用笑容，就能点亮别人的人。
也不知道，等他成熟起来，他治理的大楚，是什么样子呢？
突然，夜风卷动，送来了一股气息，挟着不详味道。
瑞王淡色眼眸突然眯起：“你的天，要变了。”
“啊？什么天？”
楚熙不懂，用力抽了抽鼻子，却没闻到任何味道，“要下雪了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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