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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怀被人蒙着双目,反剪着双手,往地面上重重一推——
早先她陪着凤仪从慈宁宫中出来,走到钟粹宫左近的时候,她稍稍落后了些。眼见着凤仪在前面的巷道刚拐了一个弯,李怀想要快步赶上,眼前突然一黑,随即她下颌关节处一阵剧痛。
紧接着一只麻袋兜头将她罩下,有几个人无声无息将李怀往旁边一推,绳索立即捆了上来。
整个过程被完成得迅速而安静,其间李怀被恐惧支配,几乎忘了呼救。可待她省过来,竟只听见自己在喉咙深处发出几声咿咿吖吖的低呼——她的嘴无法合拢,刚才那一下剧痛,竟是她的下巴被人打落了。
如此这般,李怀被蒙上了双眼,装在一只麻袋里,被人扛起,也不知走了多远,去了哪里,过了多久……她终于还是被放了下来。
她……这不是来到了坟墓之中吧?
从未经历过这样恐惧的小宫女忍不住瑟瑟发抖,她感觉得到自己被从麻袋里“取”了出来,随即有人将她的手反剪着在背后绑住。
有嗖嗖的凉意在她喉间——似乎是一柄薄而锋利的刀刃。
“你就是李怀?”
一个清冷的女声在屋角开了口。
李怀无法回答,她怕极了喉间的锋锐,生怕自己一点头,立即就是割喉之祸。
“对了,我倒是忘了你下巴脱臼,说不了话!”
那个女声再度开口,“我的问话,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便好。”
她的语气中带了一点温和,可下一刻就再度变成了威吓,“可是你若胆敢有半点欺瞒……宫女最凄惨的下场你知道是什么?”
李怀从小宫女做起,在宫中其实已经过了好几个年头,平时听那些大宫女们嚼舌根也听得不少,因此听说过不少宫中秘事,晓得怎样的死法能教人死得惨不堪言,也知道怎样的活法能同样让人生不如死……与那些相比,当初让姜含受刑杖而死简直是一种仁慈。
听了这话,李怀一个激灵,感到那嗖嗖的凉意又如影随形地贴到自己喉间。李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,只觉得背心全被汗湿了。她赶紧点了点头,表示晓得,也表示……她绝不敢有半点欺瞒。
“皇后生产的那天,曾经有一度因难产而厥了过去,再度醒来之后,就认不得人了,是也不是?”
李怀迟疑了片刻,喉间立即一阵刺痛——她哪里还敢多想,立即本能地点了点头。
“很好,就是这样!李怀,你就要像这样,要乖乖的……”那个沉稳的女声满意地响起,声音里充满了诱惑。
李怀却觉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住了,两行泪从蒙眼的黑巾下面渗了出来,爬上了她的面颊。
她恨自己——
她心内是非常想保护那位皇后的:皇后,听起来何等金尊贵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可是她却知道那女子的底细:脆弱的,没有任何防备的;在李怀眼里,这位皇后,甚至像是一个初临此间,混沌未凿的小孩,需要人关爱,需要人扶持……
她也是那样去做的……只是这样的愿望,在她自己性命攸关的这一刻,就立即化为乌有,什么都不是了。
李怀登时觉得自己是个背叛了信任的人,心头沉重的负罪感,令她暂时将颌间与喉间的疼痛都忘却了,只有眼泪在不争气地往下流。
“……皇后除了不认得人之外,还不会说话,也不能自理,诸事都需要旁人照顾提点,是也不是?”
被匕首架在喉间的李怀继续点点头。
“所以,皇后是完完全全痴傻了,是也不是?”
李怀一听这话,马上摇了摇头。
“哦,对了,这样的问题,本不该让你这样‘忠心耿耿’的婢女来回答。她再傻,你也不会认为她傻的,是也不是?”
那女子的声音里带上了好些讥嘲。
“那日皇后在坤宁宫接见众妃嫔,也是你事先教给她诸般礼仪,约定了在她该点头的时候,你就捏一下她的手臂,她便点点头,是这样么?”
这个问题太长了,李怀本来还在想,问题的头一半,皇后的诸般礼仪,哪里就是她教的;然而喉间的寒意紧紧地逼上来,李怀忙不迭地又点了点头。
如此这般,那女子详细盘问了许久,话音里终于透出一点满意。
“这儿还有个问题,你要想好了好生答。”
那女子施施然地道。
“你这般尽心尽责地帮着皇后,是不是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大人交代你去做的。”
李怀闻言,马上摇了摇头。虽说她进宫之前曾经在索府受过一阵教习,学习宫中各种礼仪规矩,可是在那之后,她可还从不曾与索府的人打过交道。
“嗯?”
那女子陡然提高了音调,与此同时,横在李怀喉头的那柄利刃也立即凑了过来,冰冷的刀锋在李怀肌肤上微微下压,令怀感到一阵疼痛。
她吓怕了,拼命想要摇头,可又生怕她再一摇头,那利刃就此割断她的喉管。
“再问你一遍,你百般掩饰皇后的痴傻之症,是否是索额图大人派人暗中传讯,吩咐你去做的?”
刀锋紧紧地逼在喉间,李怀身体僵硬,一动也不敢动。
“乖,怀,你仔细想一想……”
那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,李怀有些迷迷糊糊地想着:既然她出自索额图府,后来又在坤宁宫当差,若是真有人传讯给她,她也不会拒绝,定然会这么做……
于是她点了点头。
瞬间,颈间那柄匕首就此松开,有人伸手,将她自后向前一推,李怀整个人便瘫倒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。
“将她拖出去,明天一早直接拖去乱葬岗,让她自生自灭!”
那女子寒声嘱咐,底下有男男女女应了是。
李怀满脸是泪,伏在青砖地面上,忘却了自己颌间的痛楚,拼命向前爬去,盲目地伸出手,她想问,也想求——
为什么?她抛却了所有的忠诚,成全了对方对皇后的窥伺,可为什么还是留不住她这条卑微的性命?
挣扎却没有用。
几个人自后上前,将李怀拖起来,重又将她装在一只麻布的口袋里,扛起来,沿着宫中曲曲折折的巷道走了许久,那几人终于停了下来,将李怀往地上重重地一扔。
砰——
李怀三魂六魄早已去了大半,卧在青石板的地面上,过了好一会儿,才觉出她身上已经去了绑缚,于是挣扎着从布袋里爬出来,用颤抖的双手将遮在她眼上的布条扯去。
天还未亮,只在东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。眼前一座肃穆宫宇高大而沉寂,李怀一下子又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地面上,几乎要呜咽出声——
她还活着,她不是在乱葬岗!
她面前的宫宇,是她最熟悉,最感温暖的地方——坤宁宫。
西暖阁的寝居里,只余一盏孤灯,忽明忽暗,还没有熄。
李怀摇摇晃晃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,正见到凤仪那一对明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光晕里熠熠生辉。
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凤仪眼里的焦灼,和那一瞬间的宽慰。
皇后竟然还在等她,等着她回来?
皇后到底是关心她的!
那劫后余生的喜悦,混上了对凤仪的感激,李怀双腿一软,就在凤仪面前坐了下来。只是这喜悦与感激,瞬间就被愧疚与追悔所冲去,李怀的泪水立即就滚滚而落。
她甚至想要痛哭出声,然而那哭声涌到了她喉间,也只成为含混不清的呜咽声。她下巴脱臼已经好一阵,可是她胸中的悔恨,却令她更为痛苦难当。
凤仪伸出一只手,指尖轻轻地点在李怀的下颌上。
娘娘……
李怀在心里痛哭着,她甚至替凤仪觉得不值,凤仪竟在关怀她这么个贪生怕死的卑微宫人。
凤仪却不理会李怀眼中越涌越多的泪水。她冰冷的手指轻轻地托着李怀的下巴,眼神镇定,冲李怀的脸左右看了一阵。
突然她闪电般地靠前,伸出左手,托住了李怀的后脑,右手一推一送,“喀”的一声清响。
瞬间,李怀只觉痛入骨髓,“啊”的一声叫了出来。
片刻后她才清醒过来,至此方才明白——原来竟是凤仪将她被打脱臼的下颌复了位,如今她已经能再度开口说话了。
“娘娘……”
李怀顿时伏地痛哭,心中似乎有无限委屈想向凤仪倾诉,可那沉重的负疚感却死死地压在她的心上,令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凤仪却不再理她,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,自行回到榻上,扶了扶身后的绣枕就此躺下。
李怀依稀听见凤仪在榻上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:“可以……死,不可以……打败。1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