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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. 芙蓉如面柳如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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蕙香是站了袭人队的人。

否则早先她也不会将柳眉私底下说会做酥酪的事,偷偷说与袭人知道。

如今袭人与宝冷战,袭人刻意冷落宝,让他一人独自在书房里看书。可是宝叫了一声要茶,这蕙香就冲了上去了。

此刻,小红与柳眉为围观的吃瓜群众,一时面面相觑。

论理,蕙香是袭人的人,在这种时候,尤其不该违拗袭人的意思,更不该使出手段,对宝刻意笼络。

柳眉心里暗想,看起来,袭人手底下虽然人多势众,可认真听话的怕是没有多少。这院子里人人都在各怀鬼胎,瞅准一切机会往上爬。而这袭人,看起来是个威风八面的大总管,可是她底下的这架子,虚着呢。

这时宝果然觉得蕙香十分不错,问她名姓,又问名字是谁起的。

“回宝二爷的话,是袭人姐姐改的。”

宝一听“袭人”二字,心头就又起怨气,难免迁怒蕙香:“正经该叫‘晦气’罢了!”

蕙香岂有不知宝因为什么发她——她站过袭人的队,而袭人也毫不犹豫地给她留下了烙印。宝就因为袭人的关系,迁怒于她,所以才说,“什么蕙香呢?”

接下来宝继续按曹公写的剧本子演,问蕙香行几,顺势给她起了个名字叫“四儿”,附赠一句经典评价,“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”。

蕙香这可不乐意了。她看到柳眉与小红两个人远远地在房外探头探脑的,心底怨气更盛。

“宝二爷,我们院儿里柳眉是行六的,她姐姐又叫五儿,她是不是也该改名儿叫’六儿’?”

蕙香的心思很简单——被宝改了名字,她不爽;但是若有另外一个人和她一样,一起被宝改了名字,那她就爽了,而且会很爽。

这是人的本性使然。

“柳眉?”

宝听见蕙香的话,一下子想起柳眉,险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,连声问道:“眉儿,眉儿从凤姐姐那里回来了没?”

蕙香伸手指指缩在门口的柳眉,“回来了!”

“眉儿,眉儿你怎样?”

宝赶紧招手让柳眉过去。

柳眉干笑着望着宝:此刻她可一点儿都不稀罕宝的关切,最好宝理都不理她,或是记不起有这么个人,那才是上上大吉。否则她万一真的升成了02级,那可怎么办。

“回宝二爷的话,琏二奶奶叫我过去做了一道点心,说是做得还凑合,就将我放回来了。”

柳眉三言两语地回答,一带而过。

宝搓着手说,“这就好,这就好……”

他这会儿突然想起昨儿个凤姐发柳眉的经过,忍不住说:“唉,这事儿,你是无辜受累。都是因为……唉!”

宝说不下去,柳眉在肚子里给他补足,“都是因为袭人大姐!”

这时候蕙香在一旁,轻轻地咳了一声,也说:“眉儿,也好久没见到柳婶和五儿姐了,她们还好不?”

柳眉心里大怒:小丫头,还非得拉人下水不可么?

蕙香这可又是在提醒宝,柳眉行六,该改名叫六儿,否则就是“玷辱了好名好姓”。

宝果然是个注意力不集中少年,给蕙香这么一带,焦点马上就转到了其他事情上,“你姐姐叫五儿?”

“呵呵,”柳眉只得干笑两声,“是呀!”

“可是我若叫六儿的话……柳六儿……多别扭啊!”

柳眉自己给出了解释,然后还不忘转过头,狠狠地剜了蕙香一眼。

宝却怔住了。

他站在对面,不开口,只管静静地打量着柳眉。

灯下的柳眉,正如凤姐儿所评价的那样,眉眼还未完全长开,可是足见其标致,是个美人胚子。

于是宝一时就真看呆了。

“芙蓉如面柳如眉,对此如何不泪垂……”

这是《长恨歌》里玄宗怀人时的所见,芙蓉如面柳如眉。

宝喃喃地念道,一时竟当真心有所感,几乎就此滴下泪来。

柳眉在对面,心里想:这真是个呆子。

可到底也是个颜值好看、心肠柔软的呆子。

眼看着宝如此深情款款地凝视着自己,柳眉心中也不得不感叹——曹公描写得太妙了,“天然一段风骚,全在眉梢;平生万种情思,悉堆眼角”,宝的颜值,可不是一大半源自这对顾盼生情的眉眼么?

可是,只要一想到她将来的升级路径,柳眉就好像被人兜头泼了一大盆冷水,对宝的高颜值也不再感冒了。

这又不比她那个时代——宝这枚小鲜肉颜值再好,又不能当饭吃。

“眉儿,眉儿,你可知道,你这对柳眉,当真如你这人物一般……”宝喃喃地感叹着。

柳眉的眉形确实很好看,柳眉自己知道。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,宝竟当着她的面儿夸赞,夸的还不仅仅是她这对眉……

这下子,不仅蕙香,就连歪在里间炕上,却时时注意着外头一举一动的袭人,都也已撑不住了。

花气袭人知昼暖,芙蓉如面柳如眉——袭人可是因为姓花,所以才叫袭人的;那么,难道这绛云轩里,又要多一个名字从诗里化出来的丫鬟?

“眉儿……”

宝喃喃地念着,忽然一转身,举起手边的书本,看了两眼,立即提笔刷刷刷地在纸上写些什么。

“四儿,”柳眉无所谓地一耸肩,冲着蕙香使眼色,“你不给宝二爷研墨么?”

蕙香听见柳眉叫她四儿,心里自然不舒坦,可又不肯放弃这个近身侍候宝的机会,当下赶紧抢到宝身边,很狗腿地捧着砚台,开始研起墨来。

蕙香,从此就叫四儿了,为了这一天,大约也准备了很久,姿势动优雅好看,研出来的墨也细腻浓黑。可是宝只管刷刷刷地奋笔疾书,哪儿还顾得上四儿。

柳眉扁扁嘴,就往外走。

她知道宝肯定是在写那些什么“戕宝钗之仙姿,灰黛之灵窍”的酸文。依柳眉看来,宝现在在情感上还是个尚未开窍的呆子,他只盼着天下的女儿家都永远不要成为鱼眼珠,欢欢喜喜地陪伴在他身边。他甚至还全无“三千弱水,只取一瓢”的概念。

他甚至还未认清黛才是当真懂他的那一个。

只不过大约因有神瑛绛珠那一段公案,宝与黛才格外亲厚吧。

柳眉走出书房,回到远远躲着观战的林小红身边,小红“咭”的一声就笑了出来,凑在柳眉耳边,说:“其实吧,若论你那副眉眼,你还真的有点儿像……”

柳眉问她像谁,林小红卖了半天关子,冒出来,“像林姑娘!”

柳眉表示她十分荣幸,竟然能像林妹妹像上那一分半分。

后来她细想,这其实是这么个逻辑:她这具身体的亲姐姐柳五儿,长得像晴雯;而晴雯,根据boss王夫人的亲口评价,长得像林黛,而她又和柳五儿一母同胞。

据此推导,她也应该像黛。

——难怪宝总是这么眼神怪怪地望着她。

柳眉心里“呜呜呜”了一阵:林姑娘啊,宝宝这是替你背锅了啊!难怪她的升级路径竟然会往宝房里人那个方向偏,原来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啊!

这边柳眉一面在暗自下定决心,下回,哪怕就是给她再艰巨的附加任务,也要将她的升级路径给改过来。

这边厢柳眉与小红低声说笑,远远的四儿也隐隐约约能够听见。

四儿见宝完全不理睬她,自然也气鼓鼓的。只不过她不敢怨宝,结果便迁怒,怨上了柳眉。

柳眉也不在意,只是觉得好笑——人总是容易这样,不敢怨顶头上司的时候,平级的同僚就总是被怪罪的那个。

这四儿虽然怨柳眉,可是她却因这天往宝跟前凑的事儿,更加得罪了袭人,往后自然得来袭人一党的白眼无数。所以四儿在绛云轩里也不敢张狂,尤其是在宝与袭人结束冷战之后。

不过柳眉确实长了些心眼儿,有些话,她再也不在四人间里当着四儿和佳蕙说了。

当然四儿与柳眉梁子既然已经结下,两人便也不多说话。一起在四人间里的时候,柳眉就会觉得,好尴尬啊!

所幸这种尴尬没有持续多久,很快便终结了。

因为贾府里的公子小姐们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——大观园时代。

*

贾妃元春自宫中下谕,命贾府姐妹自搬入大观园中居住。宝为被贾府上下看重的凤凰蛋,被恩准一起住进去读书。

柳眉就随着绛云轩的大小丫鬟一起,雀跃着搬进了怡红院。

怡红院宽阔敞亮,地方很大。这样一来,院子里的小丫鬟们便也犯不着蜗居了。

柳眉的待遇便从四人间变成了双人间,同居密友自然也是“管二代”林小红同学。沾着林小红同学的光,再加上心怀对她那升级路径的担忧,所以柳眉既没有得到什么特别的差事,也从来不主动往宝跟前凑。

随着天气渐暖,柳眉只管在大观园里赏花玩乐,似乎完全忘了她来此的目的。

直到有一天,她脑海里的系统“叮”的一声,上线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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