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腊月时节，严冬冱寒，滴水成冰。骊山也似乎冷得颤抖。刺骨的寒风袭入衣领，任人怎样蜷缩都无处躲藏。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雪，天地只剩下苍茫的白色，路边的行人几乎绝迹，偶尔几个也都是行色匆匆。
咸阳城门紧闭，不许任何人进出。秦兵毫不客气地踹开一家的大门，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人，没过半刻又一脸不耐烦地跨出门槛，走到下一户人家。
几个要出城的路人禁不住严寒，纷纷躲向了城门边的茶棚，卖茶的老汉也因此多了两桩生意。
路人从兜中掏出一枚钱扔在桌上，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着吐出白烟：“来碗热茶！”
“来咯！”
老头从热炉上拿下茶壶，满脸堆笑地给路人倒满，搭讪两句，“这么冷的天，客人要出城啊？”
顾不上应付老汉，路人啜着热茶，一口下肚，人也暖和了些。
“这鬼天气，城门都关了好几天，我妻儿还等我回家！”
“估计这几日是不行了，”老汉指了指城门边的告示，“看见没，那个叫盖聂的通缉犯，现在正挨家挨户地搜查他呢！”
“盖聂我知道，”旁边的路人也过来搭话，“听说是咱们陛下身边的第一剑客，那剑法叫一个高啊，多少刺客想杀咱们陛下，几年前有个叫荆什么的，非常厉害，也被盖聂杀了！”
“他对陛下如此忠心，怎会叛逃？该不是什么冤狱吧？”
“你是外乡客不知道吧，”老汉的小眼睛闪着精光，警惕地瞅了瞅周围，压低了嗓子，“这盖聂有个妹妹，被咱们陛下看上了，瞧瞧这搜人的阵势，啧啧啧。”
“那也真够倒霉的，偏偏被陛下看上了，”路人满是同情地摇着头，却也按捺不住好奇心，“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，要皇帝陛下把整个咸阳城都翻过来？”
“哎呦，那叫一个美，”旁边的路人止不住地感叹，“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。”
“说得你好像见过似的。”
“我是没见过，可是我小姨子的表外甥的三姑在盖府当过佣人，她见过一面。”
眉梢间的洋洋得意毫不掩饰，“她说皇帝陛下就看了一眼，惊为天人，要她入宫为夫人！”
“切，”老汉不以为然地摆摆手，“你从哪儿听到的谣言？分明是这女子弹了一曲，竟引来了百禽百兽，皇帝陛下跟着过去的。”
“何止是琴？琴棋书画，诸子百家无一不通！”
“据说还精通医术，奇门遁甲，兵法谋略！”
周围的客人也都被吸引过去，正在议论纷纷之时，忽然有一队拿着短戈的秦兵凶神恶煞地出现，众人倏然住口，喝茶的喝茶，烧水的烧水，各自忙着，仿佛刚刚不是他们在说话。
谁都没有注意到，坐在茶棚角落的两个人丢下两枚钱离开了。
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僻静的巷子中，其中一人轻轻拿开脸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，正是刚刚被人议论纷纷的盖毓。她瞥了一眼正在风雪中疲于奔命的秦兵，冷哼一声，这些人做梦也想不到，他们二人会在茶棚里优哉游哉地喝茶。
想起听到刚才的话，盖毓自嘲地笑着：“阿兄，方才是这几日听到的第几个谣言了？估计下一次就该变成仙女下凡了。”
对面高大的身影，拿掉头上的斗笠，薄薄的积雪顺着略厚实的米色棉长衫上滑落，露出了棱角分明的脸庞，剑眉星目，虽是淡淡一句，却难掩盖关切之情。
“匹夫无罪，怀璧其罪。”
一字一句，似是在叹尽无奈。
“怀璧其罪？”
盖毓冷冷道，“若真是倾国倾城之姿也就罢了，可他咸阳宫中的那些美人不比我差，怎么就是我了呢？”
“你与她们不同，你……”盖聂一语未尽，秦军由远及近的叫嚣声已响彻耳畔。他忙掩护着盖毓躲身墙后。幸而那群敷衍了事的秦兵只顾忙于躲避风雪，并未注意到他们。
风雪越来越小，似是快要停了，望着灰蒙蒙的天空，盖毓暗自欣喜。苦苦等候几日，今晚便是出城的最佳时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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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荒唐！”
一卷奏章被重重地摔在地上，递上奏章的内侍慌忙跪倒在地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，他当然知道，这位千古一帝若是怒气上来，自己的脑袋就要搬家了。
高台之上，嬴政身着玄色朝服，冕冠上的十二排旒紞随着身形晃动起来，握紧了手中的天问剑。平日里已是不怒自威，而如今强大的气场更是压得人透不过气。
“大秦，只花了七年的时间一统六国，而如今竟然连国都的城门大开半个时辰都没有人知道？下一次，是不是六国的违逆势力就能攻进咸阳宫了？”
“陛下请息怒，”丞相李斯走了出来，“此事必定是盖聂所为，他困在城中，自然急迫，便设计出城。”
“又是盖聂？”
嬴政的怒气方才消了一半，现在再度怒火中烧，“蒙恬，一个盖聂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，区区两个人你这么多天都搜不到，还让他们打开咸阳城的大门？”
“末将知罪，请陛下息怒，”蒙恬出列施礼，“末将请命将盖聂二人抓回。”
“朕命你即刻带领黄金火骑兵去追！”
嬴政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，“用尽任何方法！但不许伤害盖姑娘。”
“末将领命！”
“蒙将军，”李斯道，“盖聂兄妹也许会回鬼谷。”
“多谢丞相。”
转身走出殿外。
晨曦的第一缕光芒照在他锃亮的盔甲之上，虎背熊腰，气势十足。蒙恬的眸中闪过怒色，他不知盖聂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来躲避搜查。盖聂叛逃就是对帝国不忠，他必定要将二人抓回来，交由嬴政发落。
“陛下，”李斯倏然出言，“臣觉得盖聂的叛逃，似乎不仅仅是因为盖姑娘，也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。”
“哦？”
“臣已经命人调查，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。”
蒙恬率领着黄金火骑兵一路飞奔，来到了城门口。据他所知，昨晚巡逻的戍卫发现城门大开，第一时间关闭了城门，不许任何人进出。
蒙恬命人将城门打开，却没有急着出城，而是仔细观察。雪地中杂乱无章的脚印却让他疑惑不已，难道除了盖聂兄妹之外，还有很多人出了城？
地上的车辙印吸引了蒙恬的注意，深深的两条痕迹在凌乱的脚印中清晰而明显，蒙恬思考片刻，便让所有人沿着车辙印的方向全速追去。他身旁的副将十分不解：“将军，地上只有一辆马车的车辙印，这样明显的痕迹难道不是盖聂故意留给我们的？”
“实则虚之，虚则实之，他就是要我们这样想。可马车却是离开咸阳最快的途径，他又怎会舍本而事末？”
蒙恬的唇角微微上扬，“他必定会中途弃掉马车，所以我们要快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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桑海的冬天不像咸阳那般，温润的海风留住了大部分的温暖，然而人的心若是冷的，便是怎样的暖风也吹不进。
张良静静地跪坐在案几旁，阳光透过木窗散落在面前的画像上，画像上女子的笑靥也同这阳光一般耀眼，只不过这样的笑他此生再也见不到了。
“子房，”温润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，转过身便看到颜路站在门旁，他这才猛然想起与颜路约好的对弈之事，优雅地起身走向隔壁。
纵横交错的天地中，黑白两色攻守厮杀，半个时辰却已悄然流逝。随着节骨分明的手指将一颗白子摆在棋盘的一角，颜路笑着摇摇头：“子房的棋艺更加精进了。”
“师兄过誉了，”张良凝视着棋盘，不知在想些什么，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，“若是外面的天地也如这棋盘一般，即使是战争也不会伤及无辜就好了。”
“子房是想到璧璃了吗？”
颜路的眼中满是关切。
张良轻勾薄唇，眼角却夹着一丝苦涩，倏然想到什么：“师兄可知最近咸阳城发生了一件事？”
“何事？”
“‘剑圣’盖聂叛逃了。”
“盖聂是皇帝身边的第一剑客，不知是什么原因竟让他叛逃了？”
颜路有些好奇。
“因为嬴政看上了他的妹妹。”
张良轻敲棋子，眼中闪过一丝玩味，复又说道，“不过这位盖姑娘却是宁死不从，竟自毁了容貌。盖聂护妹心切，妹妹受辱怎能坐视不理？”
“这位盖姑娘倒真是个烈性女子。”
“不错，这样的女子的确少见，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想见见她。”
张良起身走出门外，停在栏杆旁。颜路走到张良身侧，意味不明的笑着。
“师兄为何发笑？”
“你第一次主动谈到除璧璃之外的女子。”
“哦？是吗？”
张良不置可否，只是望着院中未融的深雪，冬日微薄的光在雪地中洒下细碎的晶莹。
“你是如此，师兄也是如此，念着过世已久的人，为何不放下呢？”
张良偏过头，轻笑出声：“只是师兄还没有遇到罢了。
“对了，我得到一些关于他们叛逃时的情报，”顿了顿，“很有趣。”
“看来你要出一趟远门了。”
颜路似有所悟。
“多谢师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