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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四章
浮生一梦1
谁真的以为夜杀乖顺纯良、大爱无私呢？
他喜欢她才愿意这么做。
他有柳叶城要守护才愿意牺牲。
缇婴总是情浅单薄、懵懂单纯，到亲眼看到夜杀身死魂消的一刹那，她才意识到这是怎样的感情——
那不是幻境。
那是他捧到她面前、真实的、残酷的、让她羞愧、无言以对的一颗心。
那是她在识海中拚命想冲破封印、不知如何做到的、居然能操纵未醒过来的空架子身体帮他挡一击的情。
看不见也无妨，看见了就不可以。
夜杀哥哥不能死。
夜小将军不能死。
如钩子一般，勾住她那些凌乱的思绪。
可她太难过了。
神识间的交流本就剧烈，他控制着力度不伤到她，只这样轻轻勾一勾，便见怀里那闭着眼流泪的少女，睫毛颤了一颤。
跪在腥血间的少女搂住死去的少年，凄声哭泣：“夜杀哥哥——我怎么救你，我怎么救你！”
却不是缇婴想要的结局。
——
江雪禾睁开眼，便听到女孩子的抽泣声。
他死了，她的心情却还在幻境中。
床帐飞扬，时间已入后半夜，天濛濛亮，窗子微开。
战场远去，死士消失，秽鬼退影，她抱住的少年也一样消失……
蓄着清泪的一汪秋水眼，看到了江雪禾。
他是为了她。
她思绪混乱，却仍记得这是师兄，不是与她玩到一张床上的夜杀哥哥。
大梦术没来得及施展，眼前种种宛如幻影浮沫飘散开。
缇婴眼睁睁看着他消失了两次，每一次都惨烈非常，这一次更是身死道消。
缇婴懵懵地睁开眼。
江雪禾小心翼翼地带缇婴出识海，自己也从识海中出来。
江雪禾伸手给她擦眼泪。
他道：“可以。”
下一刻，他弯腰，更紧地抱住她，让她双臂搂住他脖颈，脸埋到他怀里，将他当做夜杀，又哭了一会儿。
她伤心的，结结巴巴：“我可不可以、可不可以……”
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
她在瞬间便认出这是江雪禾，不是夜杀。
她想救他，拚命地救他。
——他可以暂时当一会儿夜杀的替身。
可是在“故影重现”的故事中，在缇婴抱住他僵硬的死去的身体时，她如何挽留他？
她心中明知这是一个幻境，但是在那一刹那间，她大脑空白、忘记一切，只想施展出自己不喜欢、却十分强大的“大梦术”，来强留他。
江雪禾在床榻间翻个身，将缇婴搂入怀里。他用手拍抚她后背，见她神识不稳、沉浸在幻境虚妄中难以控制，他低下脸，与她额头相抵。
江雪禾俯眼，睫毛盖住他的所有神情。
夜杀没有江雪禾的昳丽凌人，江雪禾没有夜杀的年少无畏。
那来自他的识海。
他第一瞬便于识海中，找到那个深陷其中、快要被他神魂上那些恶孽鬼魂吞掉的小小一团神魂。这是他的识海，他的神魂一醒，那些鬼魂便来纠缠他，放过了缇婴。
他不是什么真的性子极好的人。
千头万绪，万种残影虚念，都不及那个在他识海中哭泣的少女更牵动他的神识。
他用自己的神识，轻轻地碰一下她的。
夜杀确实再一次消失了。
她胭脂哭晕了，长发也乱了，咬着唇抽泣。脸上白一道红一道，煞是可怜又动人。
江雪禾低头，哄她：“小婴，莫哭了，师兄在这里。”
缇婴双手并拢去追这些幻影：“夜杀哥哥……”
双手发抖，灵力不济，神魂痛极。
幻境散了。
——
幻境终于散了。
先前那追缇婴的厉鬼已不知何时离开。
缇婴泪眼濛濛地仰望着江雪禾。
他此时心绪凌乱不亚于缇婴，他没空整理自己的心情，只凭着一向的冷静压制着一切，想先安抚好缇婴。
——
缇婴抱着师兄惆怅了一会儿，才慢慢整理好自己的心情，不再哭了。
但她思绪仍沉浸在幻境中，以至于她心安理得地睡在他榻上，要师兄抱着她——如夜杀那般。
往日总是注重这些细节的江雪禾却没有说什么，只顺着她。
缇婴被他抚慰得好一些了，便抽抽鼻子，断断续续告诉他幻境的事：
“你也许很早之前，就被梦貘珠缠上了。我之前躲一个厉鬼，想跑进你的识海中躲一躲，可能我和你神识贴太近了吧，你比我修为高，我一下子就被你的神识吸走，跟着你进幻境了……
“然后、然后我见到了夜杀，我和夜杀哥哥联手，发现那个幻境好像是十年前柳叶城发生过的人祭故事……”
她磕磕绊绊，省略夜杀与自己的情感纠葛，省去自己被夜杀点明的那一点足以她恼羞成怒的对师兄的喜欢，讲述这个故事。
江雪禾沉默地听着。
然而等到她讲完，江雪禾才说：“……小婴，我记得幻境。”
缇婴：“……”
缩在他怀里软软地要他安抚的缇婴猛地抬起眼。
她猫儿般的眼睛圆睁瞪大，一汪浅浅的水流还噙在眼中没有擦干净。江雪禾拿帕子给她擦眼泪，她抓住他的手，小脸有些白。
她恍惚：“你记得？”
江雪禾颔首。
缇婴：“你怎么会记得？！按照我的判断，你之前伤得那么重，又一直不知道梦貘珠的存在，出了梦境，你不应该记得啊……你、你、你要是记得，你先前怎么不记得，你说你身体有些问题，想来之前就受到了一些影响，但你没有提梦貘珠……除非你之前骗我！”
她被他的“记得”吓得口齿都变伶俐很多，都忘了自己的一腔愁绪。
她心里慌乱，想他难道知道夜杀很喜欢她，喜欢到为她死了……夜杀知道她对师兄有妄想，难道师兄本人也知道么，她怎么面对师兄啊……
江雪禾观察她神色。
他缓缓柔声：“小婴，夜杀是我的一把‘锁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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